大扫除

帕丁顿站在布朗家的起居室，饶有兴趣地环视着四周。

当这天早上伯德太太让他在床上吃早餐时，他就怀疑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工作日的时候让他在床上吃早餐，就是伯德太太不想他碍事的明确信号。但是不远处咚咚的撞击声一早就响个不停，更让他想去一探究竟。

一般情况下布朗家的房子比大部分人家都要整洁，可是在这个特殊的早晨，餐厅就像刚刚被龙卷风扫过一样，显得异常洁净。家具都被移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地毯被卷起来斜靠着墙放着。窗户上没有任何窗帘，照片也都从墙上取下来了。甚至连壁炉里面都空空如也，显得又冰又冷，唯一的热量是从房间一角的电暖器传来的。

“我不知道您在打扫您的春天，伯德太太。”他大声说道，看上去非常吃惊。

“不是打扫我的春天，”伯德太太回答道，“是春季大扫除――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

“意思是要把整座房子从头到尾打扫一遍，”布朗夫人解释道，“下一个就轮到你的房间了。我们可没有太多时间。”

“说到没时间，”伯德太太快步走出房间说，“如果我们现在还不去买做窗帘的材料，今天晚上我们就赶不上吃晚餐了。”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带他一起去?”布朗夫人问道，这时，她跟在伯德太太的后面走进大厅，把帕丁顿一个人留在餐厅里，他正在查看到底有什么不寻常的情况，“他对买东西有非常敏锐的观察力。”

“不行，”伯德太太坚决地说，“绝对不行。在春季大减价的时候本来就很难买到东西，如果要让那只小熊跟我们一起去，不知道他又会闯什么祸让我们给他善后。不管买不买东西他都得待在家里照看房子。”

当伯德太太消失在楼梯上的时候，布朗夫人在后面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她。尽管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她赞成伯德太太的意见，不让帕丁顿跟她们一起去买东西，可是在大扫除刚进行了一半的时候让他独自留下来照看房子，脑海里的顾虑引发了她更多的担忧。

“我想那种事情会重演的，”当敲打的声音从头顶上的什么地方传过来的时候，她喊道，“从烟囱、大扫除到买东西，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或许是这样，”伯德太太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整理她的帽子说，“但是就算担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那只小熊到哪儿去了?我还没有给他交代事情呢。”

“我在这儿呢，伯德太太。”帕丁顿赶紧跑进大厅喊道。

伯德太太怀疑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睛闪着亮光，而伯德太太根本就不喜欢他这种眼神。不过对帕丁顿来说，幸运的是，伯德太太太匆忙了，所以根本就没有细想这个问题。

“我给你在盘子里留了些冷香肠和沙拉，”她说，“煤炉上放着已经准备好的糖布丁――但是要记住，点燃煤气的时候，不要把你的胡子烧焦了。也不要把布丁煮干了，我到家的时候可不想闻到任何难 闻的气味。”

“太谢谢你了，伯德太太。”帕丁顿说，“你们出去的时候，我可以做些打扫。”他充满希望地说，并跟在她们后面朝前门走去，“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大扫除。”

布朗夫人和伯德太太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扫扫灰尘，”布朗夫人说，“但是不要打扫得太多。活儿太多了，别把你累坏了。恐怕我们这一两天都要在厨房吃饭了――至少也要等到布朗先生把烟囱打扫干净。可天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布朗夫人最后看了帕丁顿一眼，赶紧跟在伯德太太后面走了。“我真希望他能乖乖的。”

“但愿他那双爪子只干些轻松的活儿，”伯德太太回答说，“如果这样能让他不调皮捣蛋，那就不会有大损失了。”

性情温和的布朗夫人叹了口气，她从温莎花园32号的台阶上下来，快步离开了家，要是当时她回头看一眼她的房子的话，她就会对把帕丁顿独自留在家里的做法感到更加不安。

帕丁顿关上前门，赶紧回到了大厅。他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早就有个主意在他脑袋里转来转去了。这个主意跟一个包装有趣的箱子有关。刚才在餐厅的时候，他看见箱子立在火炉旁边，上面还贴着百瑞吉商场的标签。

最近一段时间，烟囱这个词在布朗家被提到过好几次。有一天早上伯德太太打开餐厅门的时候，发现里面到处都是烟，事情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后来布朗先生打了几通电话，讲完电话后他声称，本地所有的烟囱清扫工人手头都有活儿，预订的话要等好几个星期才能来。

那时，帕丁顿对这件事还没有什么兴趣。这么做只是为了清理掉那些烟，好像有点太大惊小怪了。在查看了烟囱一两次之后，他就决定不再去看了。甚至有天早晨当布朗先生在早餐桌上谈论这件事并声称要自己打扫的时候，也没有引起他太多的注意。但是清扫工作即将开始的消息和那个神秘包装的箱子，最终激起了他的兴趣。

那个箱子的外包装超越了他最狂野的梦想。甚至连标签都写得激动人心。包装上印着一些颜色鲜艳的图片，这些图片被称为“简单情景图示”。箱子顶部有一排很大的字，上面写着“把它清扫干净”和“所有英国人都可以自己动手的全套烟囱清扫工具”。

箱子底部印着几行小字，上面说甚至连十岁的小孩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最脏的烟囱打扫得一尘不染。为了显示打扫烟囱有多容易，第一张图示上画的是一个准备打扫父亲烟囱的小男孩正在把各种部件组装到一起。

当把箱子盖打开并朝里面窥视的时候，帕丁顿感到了一丝负罪感。他很快扔下箱子，坐到了一把扶手椅上。他一边不时地把手伸到一罐橙子酱里，一边仔细地阅读着产品的使用说明。

虽然标签上没有一张图片提到熊也能打扫烟囱，但是标签把所有事情显示得非常清楚和简单，弄得帕丁顿开始想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在因为雇不到真正的烟囱清扫工人而烦恼。

其中一张图示上画着一个大包，上面写着“烟灰”的字样，包旁边是一堆银币，后面是一行字：“利用业余时间赚钱――把烟灰卖给你的邻居做花肥。”

帕丁顿不是很清楚他的邻居柯里先生是否真买过别人的烟灰，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始觉得布朗先生的工具真的很有用。

箱子里有一个很大的圆形扫把，还有一些带金属把手的棍子，这些棍子被拧到一起，变成了一根很长的杆 子。

在棍子底下，是另外一个小格子，里面装了一个装烟灰的袋子和一块有两个袖洞的床单，扫烟囱的人可以用床单兜住壁炉台，这样扫烟囱的时候就不会把房间的其他地方弄脏了。

帕丁顿试了试那两个袖洞，想看看自己的手是不是能穿过那块布。他把扫把拧到了一根棍子上，然后转着圈儿把它插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和缝隙里，快乐地度过了好几分钟。

当决定去扫烟囱的时候，他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扫把上下移动真是太方便了，甚至只用一根棍子，壁炉格里也能很快塞满烟灰。

帕丁顿越来越小心，他把烟灰铲到了袋子里，然后又把第二根棍子拧到了第一根棍子上。尽管布朗先生实际上没有提到有关扫烟囱的任何事情，但是他十分确信在使用说明的指导下，烟囱还是很容易清扫的。

温莎花园32号是一所很高的房子，所以帕丁顿身旁的那捆棍子越来越少，而壁炉格的烟灰越来越多。有好几次他不得不停下来把烟灰清理出去，以便给他的爪子腾点地方。那个袋子和伯德太太的好几个旧杂物箱子都盛满了烟灰。突然，扫把毫无预警地脱离棍子不见了，他手里紧紧地攥着最末端的那根棍子，自己却差点儿跌倒在壁炉里。

这时，他甚至开始想要放弃清扫到烟囱顶端的希望了。

46海边侦探

帕丁顿在壁炉里坐了一会儿，用床单的一角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跑上楼，带着他的望远镜飞快地跑出门外。

根据箱子盖上的说明，扫烟囱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当扫把嗖的一声飞出烟囱的时候，所以他非常急切地想亲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小心地拿上望远镜，爬上一把斜靠在房子墙边的梯子，这把梯子是先前建筑工布里格斯先生留在那里的。他在屋顶上兴致勃勃地查看着。透过望远镜，他看到扫把卡在布朗先生的烟囱斗外面，几乎和箱子上的图片一模一样。

帕丁顿为这种情境陶醉了好一会儿，他爬下梯子，浑身上下带着成功人士的神气劲儿，飞快地跑进了屋子。总之，他清晨的工作做得相当好，他确信当布朗一家到家的时候会非常高兴的，他们一定会明白他刚才是多么忙碌。

把扫把从烟囱里拉下来比推上去容易得多，他觉得，在床单后面伸手够到最后一根棍子，似乎只是迟早的事儿。

当帕丁顿把自己从床单里解放出来的时候，他的脸因为震惊而突然变得凝固起来。他看着自己手里的棍子，几乎惊讶得跌坐到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因为他可能会不小心把烟灰弄到眼睛里，然后又重新盯着手里最末端的棍子。

很明显，这是那捆棍子中的最后一根，他抬头仔细地数了数，但是除了扫把之外，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帕丁顿充满希望地抬头仔细盯着烟囱看了几次后，焦急地在壁炉里坐下来，重新查阅着箱子上的使用说明。

他掀起盖子往箱子里面看，突然发现有一张很大的红色标签贴在箱子的底部。之前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个标签。当他仔细阅读标签时，眼睛禁不住瞪得越来越大。只见标签上写着：

警告

打扫完烟囱之后，拧下棍子时要特别小心，否则扫把就会与棍子脱离!

“我的扫把会脱离?”帕丁顿痛苦地叫道，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布。他一会儿盯着一只爪子上的棍子，一会儿又盯着另一只爪子上的箱子。

除了留下扫把会脱离的警告——尽管已经太迟了——当事情变糟糕时，使用说明上所给的唯一建议就是那几� ��字，与离你最近的经销商联系。

帕丁顿伤心地坐在壁炉里。他相信，即使他向百瑞吉商场咨询有关布朗先生的扫把被卡在烟囱里的问题，他们也不会感兴趣的。他同样相信，如果布朗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他也不会高兴的。

事实上，经过深思熟虑，帕丁顿认为减轻这些打击的唯一出路，就是把脏乱的地方打扫干净，他希望在打扫的时候能想出一个好办法来。

如果今天早上布朗家的餐厅给人的印象好似龙卷风扫过，那么现在，它看起来就像是弥漫着厚厚的烟雾。尽管用了床单，但是所有的东西还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烟灰。

环视四周，帕丁顿觉得，他还没见过有什么东西能这么黑呢。

布朗先生的头从烟囱里缩回来，他看了其他人一眼，大声说道：“我不明白，这是我第三次点火了，可它总是灭。”

布朗夫人捡起一张报纸使劲地煽着，想把烟雾赶走，

但很快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又落了一层，”她说，“你看，到处都是灰。我觉得可能是烟囱被堵住了。我跟你说过，它需要清扫。”

“我怎么扫啊?”布朗先生生气地说，“清扫工具今天早上才刚刚送到。”

布朗夫人不吭声了。一家人很不开心地聚集在壁炉周围，盯着那堆用过的火柴。

“还有，”布朗先生继续说道，“我要把箱子直接退回给百瑞吉。箱子非常脏，里面甚至连扫把都没有。没有扫把根本不可能打扫烟囱。”

“或许帕丁顿有什么需要把它借走了吧，”布朗夫人含含糊糊地说，“我到处都找不着他。”

“帕丁顿?”布朗先生重复道，“他要扫把干什么?”

“没人知道。”伯德太太带着怒气说道。

伯德太太一点也不喜欢她在餐厅看到的那些匆匆清扫过的痕迹。她扫了一眼房子的其他地方，那些明显的脏兮兮的爪印使她感到非常不爽。但碍于布朗先生脸上的表情，她明智地没把自己的不快说出来。

“他没有动过自己的糖布丁，”布朗夫人说，“这非常不正常。”

“什么糖布丁，”布朗先生说，“我现在更关心火。”

布朗夫人打开落地窗，朝花园里望去。“或许布里格斯先生能帮助我们，”她说，“他刚刚回来。”

布里格斯先生被布朗夫人请来了。他走进餐厅，很专业地把耳朵贴到烟囱上。过了一会儿说：“是乌鸦!你们的烟囱斗里有一个乌鸦窝。如果仔细听，就能听见乌鸦们咳嗽。”

“咳嗽?”伯德太太大声说，“我不知道乌鸦还会咳嗽。”

布里格斯先生说：“如果有人试图在你的窝底下点火，你会咳嗽的，尊敬的女士。但是你不要担心，”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布朗先生的工具箱，“我一会儿就能把它弄掉。”

布里格斯先生用棍子往烟囱上捅，布朗一家全都站在后面看着。“你的这些工具很好用，”他继续说道，“否则这会是相当艰巨的工作。”

当棍子很难再继续往上推时，布里格斯的脸开始变得越来越红。最后他使劲猛地一捅，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到了壁炉里，发出一声巨响。

“搞定了!”他得意扬扬地说，“我刚才怎么说来着?”

布朗先生戴好眼镜，仔细地观察躺在壁炉前地板上这个又圆又脏又有硬毛的东西。“我觉得它看起来像是一种有趣的鸟窝，”他说，“实际上，如果� ��问我，我会说它更像扫烟囱的扫把。”

“你说得很对，”布里格斯先生挠着自己的头说，“它就是一个扫把。”

布里格斯先生捡起另一个东西，看上去非常困惑，他把它拿近一点，更仔细地查看。“它看起来像是一种容器。”他大声说。

“那不是一个容器，”布朗夫人说，“那是帕丁顿的帽子。”

“噢，天哪!是他的帽子!”布朗先生喊道，“可是它怎么到烟囱上去啦——难道我的扫把在那里面?”

“噢，上帝!”伯德太太打断他的话，指着窗外喊道，“快看呀!”

大家转过身，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我什么东西都没看到。”布朗先生说。

“出了什么事吗?”布朗夫人关切地看着她的管家问道，“你的脸色太苍白了。”

“我想我看见一个烟囱斗从窗户那儿走过去了。”伯德太太一边喊着，一边伸手去够她用来提神的嗅盐。

布朗夫妇交换了一下眼神。按理说伯德太太是这个家里最理智的一个人，有这种幻觉对她来说很不正常。

“我觉得你最好坐下来，”布朗先生说着，拉过来一把椅子，“也许你太激动了。”

“没错，伯德太太。”这时，餐厅门口冷不丁传来一阵熟悉而又略带沉闷的声音，“是我，帕丁顿，”看着大家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小熊解释说，“布里格斯先生用棍子往上捅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已经断掉了。”

如果说之前伯德太太是由于意外而倍感惊讶的话，那么当其他人转过身盯着眼前这个黑乎乎的家伙时，他们看起来则简直是震惊万分了：此刻此刻，帕丁顿头上的帽子早已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半个烟囱斗，宛若一顶巨大的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直到眼睛上方，两只耳朵则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你在屋顶上究竟在干什么呢?”布朗先生问道。

“我在打扫烟囱，”帕丁顿难过地说，“结果一不留神把扫把给弄没了，我现在正试着把它给找回来。”

“帕丁顿?”布里格斯先生一边把烟囱斗撬下来，一边不可置信地重复道，“你是说帕丁顿吗?在我看来，他就像是克拉彭的火车站一样，老是显得乱糟糟的。”

帕丁顿坐在地板上使劲揉着自己的耳朵，看起来好像被布里格斯先生的话深深刺伤了。一开始就把布朗先生的扫把丢在烟囱里已经够糟糕的了，后来还把自己的头卡到烟囱斗里出不来，最悲惨的是，竟然被错认成了一个鸟窝。

“我只知道一件事情，”伯德太太严厉地说，“你必须立刻上楼去洗澡。我肯定现在这里有一只方圆五十里最脏的熊。”

看着周围的人，布里格斯先生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我必须要补充说明的是，你们或许没有一只方圆五十里最干净的熊，但是我敢打赌，你们一定拥有方圆五十里最干净的烟囱。”他息事宁人地说。帕丁顿感激地看了布里格斯先生一眼，趁大家还没有问更多问题之前，赶紧跑出了餐厅。这是他生平唯一一次赞同伯德太太的意见，用很多肥皂来洗一个愉快的热水澡是这一天最好的命令了。

他记得他还没有吃他的香肠、沙拉，还有糖布丁。帕丁顿非常喜欢吃糖布丁，他急切地想知道炉灶是不是已经打开了，这样一会儿等他一下楼，就可以开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