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 “三全”换包装变“湾仔”

2009年2月，两件事关餐桌的事件值得关注：一是食品安全法获高票通过，并将在6月1日正式施行；一是食品造假贩子戴玉龙良心发现，将食品制假过程写成自传体小说，并到国家工商总局自首--要远离“危险的餐桌”，最可靠的正是两点：一是法律，一是良知。假冒不伪劣是现在制假贩假的新趋势。戴玉龙的个人经历，或许能提供这么一个路线图：黑假食品是如何生产、贩卖、流通、销售，最后走向大家餐桌的。“你说的情况绝对没有。”北京市工商局宣传中心的工作人员斩钉截铁地说。这位眼光犀利、喜欢反问的工商人员并不希望大家知道他的姓名，在被问起北京城乡结合部是否存在大量制贩假食品的窝点时，他反问道：“什么叫假食品？我们这里只有合格和不合格产品的说法，近几年来，我们抽检的食品合格率都达到了99%左右。”但戴玉龙却不这么认为，这个专门制贩假冒食品的“二号”商人，有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视野，他说，北京从四环开始，到五环、六环，以至六环以外的边缘地域，是造假黑作坊的藏身之地。大量的制假贩假的窝点就隐藏在各村落的独门小院里。他们制造假冰棍、假水饺、假老干妈、假红星二锅头等食品、饮品。更令人胃感不适的是，有些黑心商人把质量低劣或卖剩下的烂猪肉，摸上羊油做成羊肉卷，卖给牛街。夏天卖冷饮“春天来了，我却不想干了。”戴玉龙面色沉重地说。马上就进入冷饮销售的旺季，生意伙伴老杨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催小戴过去谈谈。小戴却还在犹豫中，他已经从一个边远山区来的北漂青年，蜕变为有房有车有老婆的“生意人”。进入“冷饮业”还得从两年前的一次被骗说起，戴玉龙租房被黑中介骗去仅有的3000元钱，又遭遇失业，筋疲力尽且身无分文，在郊区昌平的一处农村公路上，他看到电线杆上有张招聘启事，一家食品企业要招干重活的工人。这是一家制造冰棍的小企业，老板看他头脑灵活，又做过策划和广告工作，就让他负责冷饮的销售。于是戴玉龙就租来一辆小货车，每天到各处送货，挣着一到两元每箱的配送费，成天跟二级批发商打交道。基于送货及时，服务周到，加之这家企业长年大力度的促销，戴玉龙有了固定的客户群。

假若没有认识郭子，刚熟悉冷饮行业的小戴可能还不会那么早就知道，这个看似微利的行业还隐藏着另外一条暴利之路。郭子刚从监狱出来不久，本就是个售假大户，以此为生，也因此入狱。现在，他重操旧业，看中了戴玉龙手中丰富而又优质的二批客户资源，就想着与他合作贩假。此时，小戴的事业已经有了起色，每年能挣到五六万的辛苦钱，生活向好，自然不敢涉险。但郭子的一句话还是让他动心了：“你一年赚五六万？我一个月都不止这个数呢。”郭子的生意经是这样的，他先联系北京周边的一些小冷饮工厂，定制假冒的伊利、蒙牛系列冷饮，然后在郊区农村租个院所，买来压缩机等冷冻设备建造冷库，再花几千块钱买个二手小冷藏车，请个司机，往各处的冷饮批发商和分销商发货，再由那些二级批发商分售给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超市、商店和摊点。郭子告诉小戴，这一行也是有规矩的，不能直接说“假货”，要说“二号”，否则大家都知道你是个新手，送的货没人敢要。还有，送“二号”也有很大学问，你可以跟一些正规厂家签订代理合同，从他们那里进一些正品，然后把假货掺在正品里发出去，一般没人看得出来。郭子就是跟伊利签的经销合同，不掺“二号”根本赚不了多少钱。其次，你也可以直接跟二批说，货是“二号”，价格便宜，前提是你们已经有过足够多的合作，互相了解，“二批”也喜欢发“二号”，因为进货便宜，还可以当“一号”发出去，利润能翻三倍。对戴玉龙来说，“二号”是一个新的词语，也是一条发财捷径。忐忑不安的他试着打出了第一个电话，对方是熟户老肖，老肖是行内人，对假货的价格、品质都懂。没等说明情况，他就答应每样要50箱货，一共150箱。郭子当即把货给小戴，让其运过去。这一趟赚了二百多块，小戴心里有了谱。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戴玉龙的“二号”生意并没有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跟郭子的合作也很不顺畅，直到遇到老杨。老杨告诉他，郭子手上的货不好，给你的价格还比给别人的贵，这也难怪你老赚不到钱。小戴和老杨决定合伙另干。小戴拿出八千块钱，又找朋友借了五千，跟老杨一起凑了两万多块做本钱。他们先到昌平的北七家镇租下一处冷库，然后找到河北的一家小厂，定制了一千箱“蒙牛小布丁”，然后小戴动用自己的几百个熟户资源，挨个打电话推销自己的产品。终于，这次生意越做越大，发货量与日剧增，有时候是500箱，有时候则接近2000箱。戴玉龙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他有了自己的小超市，买了一辆二手金杯车，还娶上了媳妇。

牛根生有什么好哭的呢“牛根生出来哭的时候，我们二号圈子里的人都在取笑他。”戴玉龙有些得意地说，因为他知道一些外人不怎么清楚的秘密。“这么一整块，都是奶，你觉得他能卖五毛钱吗？傻子都知道那么一大块奶不可能卖5毛钱。”戴玉龙双手比划着小布丁的样子说。他给蒙牛的小布丁算了一笔细账：一箱小布丁有60只，在零售终端卖30元，终端从分销商进货是21元，分销商从二级批发商进货是18元，那么出厂价格一般是15元左右，这中间再要去掉每箱1元的配送费，每箱1元的广告费，每箱1元的包装费（60只袋子包装加外箱包装），还有其他的管理费、人工费等等，蒙牛公司真正用在小布丁上面的成本每只仅有0.16-0.17元。“我的二号小布丁比蒙牛的一号质量还好，因为我不需要支付广告费，蒙牛的小布丁都是冰渣。”戴玉龙越说越自信。他去加工冷饮的小工厂看过，也问过加工师傅关于蒙牛的生产流程，基本上大同小异，用的原料也差不多。据戴玉龙所见，加工小布丁的原料中，真正的牛奶用量很少，即使有也是加工奶粉剩下的劣质牛奶，然后配点奶粉，是全脂奶粉，行业里通用的最低廉的奶粉！加点白糖，再加点奶精，“奶精是我们最近新开发出来的食品添加剂，能让你感觉奶味很足。”除了这些，还要加一种很重要的原料--QQ粉，“具体成分我也不知道，像面粉似的东西。”QQ粉的作用是能够让你吃小布丁的时候能拔出丝来，这样就会让人感觉干物质很多，奶挺浓。最后一步是加水，“当然是自来水，不会用蒸馏水或纯净水的。”在京城的冷饮市场上，真品蒙牛小布丁由于质量不好，很不好卖。现在，“二号”圈子都不怎么做蒙牛了。冬天卖水饺小赚了一笔的戴玉龙逐渐摸出来做“二号”冷饮的经验，但无奈冬天来了，只能闲着，老杨也回山西老家过冬去了。他们把冷库转租给了一个名叫李红雨的商人。有次戴玉龙开车路过北七家的冷库，顺路过去看看，发现李红雨和他年轻的女朋友坐在一堆速冻水饺里忙碌着。原来，李红雨也是做“二号”生意的，他们卖的是饺子，而且还能进超市。与李红雨的一席谈话，让戴玉龙明白了水饺领域的新秘密。与做冷饮不同，贩卖“二号”水饺必须跟客户说是真货。而且在作假方面要下很大功夫，不但要在意包装，而且必须保证口味，技术含量要求很高。李红雨的操作相对简单，从代理商那里批来大量“三全”水饺，剥掉包装，装入请人定制好的“湾仔码头”假包装，然后在入库前用简易设备封口，就可以当成真品“湾仔码头”投入市场了。这样一倒腾，价格相对便宜的“三全”就卖出了高端品牌“湾仔”的好价格。一箱“三全”，可以变身成一箱半“湾仔码头”，每箱净赚四五十元。对戴玉龙来说，这可是贩卖“二号”冷饮利润的几十倍，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李红雨的团队，进而认识了更多制贩“二号”水饺的人：小王、老岳、小岳、小白……当年戴玉龙经销冷饮时，踩着自行车跑来的几百个熟户“二批”再次发挥重要作用，他们中的不少人，愿意经销利润更加丰厚的速冻水饺。由于所有的货都当正品发，所以在流通、串货中，很多假冒的“湾仔码头”水饺进入了正规的大小超市，堂而皇之贴上昂贵的价签。“"湾仔码头"简直是为了我们创造出来的。”圈子里的人都开玩笑说。即便如此，戴玉龙还是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去年9月底，“湾仔码头”厂家突然更换包装，不但新包装一时没法仿造，就连积压在库里的老包装水饺的销售都成了问题。

在李红雨的建议下，他们继续向产业上游进发--自己组织生产假包装。国庆节结束后，他们开始了新的假冒之旅，小岳、李红雨和小戴三人各拿出1.5万元，作为投资。然后找到一件专门负责制版的图像公司，让对方根据市场上流通的正版包装，制出印刷假包装的图版。由于“湾仔码头”有六种包装，他们一个不落，全部仿制。接下来，三个人开车寻觅合适的小印刷厂，谈好价钱，把图版送过去，开机印刷。每个品种都印制了上万只包装袋，外带印刷了几千只箱子。但这些包装袋还不能立即使用，因其无法通过正品的条形码识别。要想假冒的水饺在进入超市时不被察觉，还需要对包装袋的条形码进行仿制。其实，在北京木樨园的一条隐秘的街道上，有许多店铺拥有这样的技术。他们用数码相机把正牌包装的条形码拍下来，然后喷绘在塑料袋上，每个收取6分钱。最后一步是喷绘生产日期。然后，一个足以乱真的包装袋就大功告成。新包装的假饺子出来之后，李红雨率先煮了一包尝尝，感觉能蒙混过去，就伙同几个合作者大量出货。但戴玉龙的一些二批客户已经有所察觉，也陆续接到一些消费者的投诉，说是吃坏肚子了，他们自是理亏，赶紧提一批真饺子把假货换回来。还有的批发商发觉假货的“生产日期”可以用手刮掉，就拿了真货做对比，要求退货。由于假包装上是油墨打码机印的日期，没经过加热处理，很容易被刮掉。戴玉龙自然也因此失去很多客户。有次跟同行聊天，得知有个家伙通过贿赂把过期变质的水饺卖给了昌平的一家专门收养精神病患者的福利院，以至那些神智不清的病人也因食品的腐败而本能地拒吃。还有人因为欠缴电费，冷库被停电，上千斤饺子化冻并且变黑。但这些饺子还是被卖出去了。诸多信息叠加，自己良心不安，又眼看自己的妻子怀孕已7个多月，戴玉龙经过思想缠斗，最终决定通知媒体，说出“二号”行业的潜规则，并向工商部门“自首”。2月25日，海淀工商分局正式受理此事。潜规则：假冒不伪劣就在戴玉龙向工商部门自首前后的几天里，又有两件关于食品安全的新闻爆出，不免让京城百姓心里发紧。先是在诸如家乐福、欧尚金四季店、世纪联华、迪亚天天等超市里发现假冒的娃娃菜出售。原来，这些号称来自云贵高原的“珍贵”高山娃娃菜，实则是将“发育不良”或者卖不出去的大白菜去掉菜帮制作而成的，一棵价值不过几毛钱的白菜心立刻身价倍增。另一则新闻是，长安街上的一家五星级酒店在其高档餐厅内违法销售72瓶假茅台酒，并被贵州茅台酒厂起诉至法院，一审判决该餐厅赔偿12万元。为此，茅台酒厂在北京专门安置了多名打假专员，出入高档酒店、会所、超市等，交钱买酒，检验真伪。京城民众中甚至有“茅台酒中80%是假酒”的说法流布。记者就戴玉龙案例再次采访北京市工商局，得知此类造假手法处于监管真空。工商人员解释说，商标权是企业私权，拥有商标的企业有权授权其他生产商制造该品牌产品。工商部门只对流通领域内的食品进行抽查检验，如果产品合格，他们也无法判定此类产品是否假冒。除非受侵害的企业收集证据，并能提供拥有商标的相关法律文件，向工商部门举报，工商部门可以根据举报材料，依法查处。假冒不伪劣是制假贩假的新趋势，目前食品安全监督检验部门只对流通领域内的食品是否合格进行严格管控，但对这种新型的假冒不伪劣现象，暂时没有更加有效的管理措施。“这也需要各企业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发挥主观能动性。”上述不愿透露姓名的工商人员说。北京制假地理北京市通州区台湖镇田府村，有人发现“餐具消毒”加工企业用洗衣粉洗刷餐具。北京市朝阳区平房乡黄杉木店，有“黑”粽子制造作坊经营。北京市丰台区卢沟桥乡齐庄子村，工商执法大队取缔工业碱（俗称砒霜）烹制熟食的黑窝点，200多斤猪大肠及1台冰柜被封存。北京海淀区温泉镇东埠头村，卫生监督所清查出100多公斤馒头以及数百斤豆腐加工原料。以往这类“黑馒头”都销往了周边市场。北京市朝阳区小红门乡博大路西侧平房区，媒体接到线索称，这里假油作坊用馊泔水炼油冒充金龙鱼，已经营两年多。北京市昌平区沙河镇，在回龙观市场周围的七里渠村、定福黄庄，有大量制贩假食品的黑窝点。